本月14日至24日，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IDFA）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该电影节被誉为纪录片中的“奥斯卡”，起初只是一个单日活动，如今已发展为为期约十一天的大型盛会。
笔者有幸受邀观赏了多部入围影片，其中包括国际竞赛单元的An American Pastoral和Green Is the New Red，以及荣获费比西奖的Writing Hawa。这三部影片各自聚焦当下热点话题，以深刻视角进行剖析与批判。
其中，Writing Hawa以细腻的叙事和深刻的洞察力脱颖而出，通过个人与时代交织的故事，探讨了身份认同与文化传承等重要议题，发人深省。
IDFA电影节评委是这样评价的：
“The director of the winning film was inspired by the urgency of the local situation that had the greatest influence on the future of the protagonists, who are close members of her family. The film gives us an essential insider testimony from a territory where freedoms are at stake, especially for women.”
（这部获奖影片的导演深受当地紧迫局势的启发，因为这种局势对主人公——她的家人——的未来产生了深远影响。影片为我们呈现了来自自由受威胁地区的重要内部视角，尤其是对女性的处境进行了深刻揭示。）
关于女性主义电影的出路在哪里？随着全球女性运动的崛起，女性主义电影在电影界、学术界和社会中引起了广泛关注。但这条出路并不总是平坦的，许多影片因为浅尝辄止而被视为“伪女性主义”，甚至被局限于“只适合女性观众”的标签化评价。然而，或许 Writing Hawa这部电影，能为我们提供一个有价值的答案。
女性主义电影致力于表达女性的多样性与复杂性，但由于主题的敏感性和受众的多样需求，常常面临矛盾与挑战。一方面，部分导演倾向于通过简单叙事或符号化角色来展现女性主义，导致观众感到割裂或空洞；另一方面，如何将女性议题嵌入更广阔的社会语境，又成为女性主义电影突破性发展的关键所在。
Writing Hawa正是这样一部用微观叙事映射宏观现实的电影，通过一个传统女性逐渐觉醒的故事，展现了女性如何在自我追寻中与时代冲突对抗。
从传统角色到自我觉醒
导演Najiba纪录了母亲Hawa的故事。Hawa年仅13岁时便嫁给了一个年长她许多的丈夫，多年来在家庭的角色中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然而，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Najiba也鼓励母亲追求自我。Hawa在女儿的支持下，开始学习识字，试图发展自己的Hazara布料生意。然而，在她追寻个人成长的同时，美国与塔利班的协议签署使得阿富汗的局势骤然紧张，人民的生活陷入动荡。Hawa在无奈之下不得不另觅生计，并在过程中救助了遭受虐待的侄女，为她寻得一线希望。
影片首先展现了一个传统、压抑的家庭氛围：Hawa在13岁时便嫁给了年长近30岁的父亲，婚后接连生下六个孩子。随之插入的Hawa内心独白，透露出她年少时无果的懵懂爱情。而在室内，父亲的身影几乎无处不在，带来一种难以逃避的压迫感。Hawa第一次出场是在毯子上伸展身体，似乎是片刻的舒展，但镜头转向一旁，父亲却坐在角落里，动也不动的盯着母亲。此后，在家中的每一个拍摄镜头中，则如同鬼影一样，尾随着母亲，凝视着她，也监视着她，凝视她的一举一动，宛如无形的枷锁。甚至在Hawa想要独自出门时，她也必须经过与父亲的反复沟通，才得以稍微争取一丝自主。
女性力量的相互赋权
如果说Hawa本身象征着女性主义的力量，那么女儿Najiba便是激发这股力量的引擎。这种母女间的相互支持，成为影片中最动人的一环，也将女性主义主题诠释得淋漓尽致。
Najiba为母亲提供学习读写的机会，帮助她建立自己的小生意，还鼓励Hawa在动荡的局势中坚持追求自我。起初，在室内拍摄的时候，Najiba并不经常出现在背景音里，更多的是拍摄母亲和哥哥们、和父亲的相处日常。而当母亲顶着严寒独自前往市区开始生意的时候，Najiba的声音又出现了。她通过镜头传递出对母亲的鼓励与支持，也让观众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母女纽带。这时，Najiba不仅仅是导演和观察者，她开始成为母亲重新定义自我的推动力。
随着母亲逐渐走入陌生的市集，周围的色彩和人声变得嘈杂而复杂，仿佛象征着母亲迈向新生活的未知和不安。然而，Najiba的声音却温柔而持久地陪伴在母亲左右，给她带来一种无形的支持。这不仅是女儿对母亲的安慰，更是女性之间无声的同盟，Najiba在旁隐隐地鼓励母亲去尝试、去探索，而母亲的步伐也逐渐变得坚定。她在市集中摆下自己的小摊位，虽然微小，但象征着她终于拥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
这种母女间的共鸣打破了传统中“母亲”为家庭牺牲的单向性，展现了女性之间的深层支持。影片中，Najiba不仅帮助Hawa，也在Hawa的故事中看到了自己的力量。她鼓励Hawa从一个被动的角色转变为主动的生活创造者，赋予了母亲力量，同时也在塑造着自己的女性身份。这个过程传达了一种女性主义的核心信念：女性并非孤立无援，而是通过相互支持，共同成长，彼此赋权。
Girls help girls.
情感与叙事的深度表达
《Hawa》在色彩的运用上具有独特的表达效果，也为影片的情感基调增色不少。导演Najiba的镜头中，家庭生活的场景往往采用温暖柔和的色调，展现了亲情的温度和生活的质朴。暖色调的日常画面营造出一种安静而温馨的氛围，让观众能感受到Hawa在家庭中的温柔和坚韧。
然而，当影片转向动荡的外部环境时，画面的色调逐渐变得冷峻与暗沉，镜头也由固定镜头更多的转向肩扛或手持镜头，象征了阿富汗政局和美国的干预给人们带来的压抑与不安。低饱和度的冷色调进一步突出Hawa在追求自我时所面临的挑战与危机，也表现出她作为一位女性所承受的社会束缚和沉重压力。
而在Hawa学习识字、开启自我探索之旅的片段中，导演巧妙地加入了明亮的色彩，比如浅蓝、淡绿等象征希望的色调。这些颜色的微妙变化，暗示了Hawa逐渐获得的力量与信心。色彩的转变如同她心灵的觉醒，逐渐从压抑走向自由。
通过温暖与冷峻、低饱和与明亮色调的交替运用，影片让观众更深刻地体会到Hawa在时代浪潮中挣扎并自我觉醒的过程。这种色彩的对比不仅增强了视觉层次，也赋予了影片一种隐秘的情感张力，令人动容。
女性主义电影的未来，不仅仅在于展示女性的声音和视角，更在于如何通过真实的情感共鸣打动观众，激发思考。Writing Hawa以母女间的支持与成长为核心，用细腻的叙事和艺术化的表达，展现了女性在追求自我、突破束缚中的勇气与力量。
这类电影启示我们，女性主义的力量不止于抗争和觉醒，更在于相互支持、彼此赋权的过程中共同构建新的可能性。通过这样的叙事方式，女性主义电影将不再只是属于女性的标签化作品，而是带来更深刻社会影响的普世之作。未来的女性主义电影，或许正是通往一个更加包容与平等的世界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