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届柏林电影节将于今晚六点半进行颁奖礼,届时将会诞生本届金熊最高奖。目前话语评分表的各位媒体老师也评选出了自己心中的金熊,评审团大奖(黄色背景)以及最佳导演(蓝色背景)。概览全局,我们会发现华语媒体主要聚焦于三部影片,其中法国影片《外语》获得四个金熊投票,伊朗影片《我最喜欢的蛋糕》获得两个金熊投票,两个评审团大奖投票以及一个最佳导演投票,墨西哥影片《厨房》获得四个最佳导演以及一个评审团大奖投票。
此外,纪录片《建筑元》和藏区影片《香巴拉》也收获金熊的投票。对比分数的话,位列前三的影片也分别为《外语》(影评),《我最喜欢的蛋糕》(影评)以及《厨房》(影评)。
对比国际评分表(截至发文只找到这个版本),我们会发现分数位居前三(第三位有两部并列)的影片分别为《我最喜欢的蛋糕》(影评),《恶魔之浴》(影评),《死亡乐章》以及《旅行者的需求》(影评)。无论如何,最终结果依然要等待今晚的最终揭晓。今日影评将聚焦于藏区影片《香巴拉》。
尼泊尔导演明·巴哈杜尔·巴姆的新作《香巴拉》用一种坚实的人类学视角,成为了地域风格鲜明的叙事电影。
导演大胆地向世界展示了藏区的一妻多夫制度,却不对其的演化形成不做更多的言语,也并无明显对其的批判,既有的制度或者习俗成为了叙事完整性的一环。尽管在影片的简介中,一妻多夫作为一种噱头,先验地引导着观众朝着当代女性主义和一夫多妻制度的关系联想。但在实际的观影过程中,一妻多夫有必要被预设成一种无法背反的历史和人类学基础,尽管如此,影片还是尝试用藏传佛教的上层建筑来重构和解读这种落后的,地区社会经济结构强相关制度。
藏族女孩白玛(Pema)嫁给了其他村里的三位兄弟,长兄扎西(Tashi)和白玛有着感情基础,但她同时也嫁给了二哥嘎玛(Karma)和最年幼的,还在读小学的弟弟达瓦(Dawa)。扎西是商队的领队,每年要花上几个月带着货物从尼泊尔藏区前往拉萨。嘎玛在寺院学习,立志学佛并服侍年迈的仁波切,因此常年不在家,也不关心婚姻琐事。小弟达瓦还在上小学,与其说白玛是他的丈夫,不如说她必须像母亲一样照顾达瓦。
为了遵循扎西出行前照顾好达瓦的嘱托,白玛去学校里请了加德满都来的支教老师Ram,在家里热情招待了他,似乎想请他为达瓦开小灶。可Ram喝醉,倒睡在白玛家门前。白玛一早送Ram老师回学校。这个行为却在同村人的口中招来了麻烦。村民们议论着白玛和Ram老师的关系,达瓦为了维护白玛,和同学们起了争执。谣言甚至传到了在外的扎西那里,导致扎西不愿回家。
尽管自己已有身孕,但白玛更担心离家在外的扎西,所以她策马起身踏上了寻找扎西的旅程,她去向仁波切祈福。仁波切让二哥嘎玛一同陪她前往找寻扎西。
藏区妇女形象的新式理解
在白玛嫁入三兄弟家前,为女儿准备远嫁的母亲说:“谁娶了你就会是最幸福的男人,因为你既能做男人的活,也能做女人的活。”尽管这句话中充满了传统的偏见,但也可以看作是决定白玛命运的语句,亦即藏传佛教中的“因缘“或者”业“。
白玛作为妻子和“母亲”的形象出现的同时,她也为了寻夫而远行,她必须像那些商队里的男人一样克服困难。于是在一种“突破传统”的编排之中,在从“责任到能力”的主动化过程中,电影最低程度地回归到了一种类似第二次妇女运动早期由Carolyn G Heilbrun提出的“雌雄同体”概念,即男女不再顺应那些刻板的性别印象。
尽管完全不能用那种现如今流行的实质主义女性主义来审视这个电影,但作为藏区人类学志式的电影,在还原传统的基础上,作者仍在尝试加入全新的理解。
挑战传统夫权
在白玛同时拥有的三段夫妻关系中,她最终都成为了一位控话语权的女性形象。在她和小弟达瓦的关系之中,她始终是一位兼具仁慈和严厉的母亲形象。
白玛和二哥嘎玛的关系最为疏远,嘎玛的和尚身份让他被动的回避掉了这份夫妻关系。在仁波切的命令下,嘎玛陪伴着白玛去寻找扎西,在旅途之中,他们始终互相心生嫌隙,嘎玛搞丢了白玛的马,因此被嘎玛痛斥打骂。嘎玛酷爱弹奏他的扎木年琴,白玛通过和着旋律吟唱出美妙的藏族歌谣,最终在异域的音乐性之中,主动和嘎玛达成了和解,嘎玛礼佛而不能成为实在的丈夫,但白玛和他共同跋涉,也确实让他们之间升华做了一种真实的亲情。
白玛最热爱的丈夫是扎西,最难突破的夫权所在也在此处。最后她寻得扎西归来,却面临一场对峙,扎西要白玛将孩子堕胎,不论是不是他的孩子。但白玛始终坚持将孩子留下,不惜参加残忍的宗教仪式来证明清白。
在这三次对夫权的挑战和背反之中,白玛完成了一定意义上的解放。
藏族宗教文化的结构式昭示
本片中涵盖了许多藏民文化元素,并在两个半小时的时长中密集地展现了出来,然而这些藏民元素的出现并非干涩的展示,而是有结构的昭示。电影里有着此起彼伏的呼应:熟悉的天葬元素被安排在了另外一位一位“同样”“背叛丈夫”而受宗教仪式审判的的妇女身上,她因为此事而自杀,然而苦于找不到为她超度的和尚,只能由路途上陪伴白玛的二哥嘎玛来完成。于是,这两位受苦难的女性被联系在了一起,白玛却有着不同的命运。
藏传佛教的来生转世之说,则是体现在仁波切和白玛的孩子身上。年迈的仁波切为白玛的孩子祈福,认定这个孩子就将会是他的转世。电影以三个黑白长镜头展示了白玛的怀上了扎西的孩子;仁波切的圆寂并告诉白玛他们会在几个月后相见;以及仁波切穿过那扇生死之门的回归——白玛镜头之外的分娩。
白玛最终从身穿藏青色服装的妇女,成为了穿着纯白色服装,怀着孩子行走在雪山之巅的女神形象。电影以缓慢而些许隐晦的镜头语言,完成了这一种升华。
这些藏元素并不是随机出现,而是形成了一种结构上的完整,分步骤地呈现在观众面前。从中可以看出导演的专业性——对尼泊尔文学和藏族哲学的研究。
不同于我们熟知的万玛才旦导演想将致敬王家卫电影式的风格呈现在青藏高原之上。《香巴拉》的节奏缓慢,两个半小时的时长中充斥着大量礼貌而含蓄的人物对白和特写,柔缓但不至于拖沓,堪称是喜马拉雅南麓的小津安二郎式电影。同时,电影用一种成长小说式的视角,以一位妇女的经历和路途上的经历,促成了她本人以及背后三个丈夫的共同成长。一种家庭的成长,为观众们提供了一种全新的,家最为最小集体而在的观影视角。
美中不足的是,正是因为作者同时展现故事完整性和文化完整性的野心,让三位兄弟在人物形象上各自保持有一个回避点:大哥扎西外出经商而导致的缺席,二哥学佛做和尚而导致的缺席,小弟达瓦因为太年幼所造成的缺席,皆服务于一项功能,即回避掉了那种现实男性内部之间的矛盾有可能对女性造成的戕害。让女主角白玛通往“大女主”的道路更加通畅。也就形成了一种失真。
影片仍然可以带给观众更多更深的思考和批评,比如从一种斯皮瓦克(Gayatri Spivak)所推崇的第三世界女性研究视角。
但不妨让我们回归到那种藏民般淳朴真挚的目光之中,感受其植根在文化特色上的编排,在缓慢的镜头流动之中,看雪莲在冷冽的山巅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