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磊导演的短片《发光的河》今年入选了柏林电影节论坛单元,这是其自前作《动物方言》后再次入选。日前耐观影也有幸邀请到了这位活跃于影像创作的青年艺术家,一起来聊聊关于家庭、回忆和父亲形象身份认同的故事。
《发光的河》:时长39分钟的短片里,雷磊使用了众多他收集的老照片、杂志和电影画面,佐以他和父亲在此前的另外一部作品《Silver Bird and Rinbow Fish》中录制的对话。父子间亲密的对话随着布满胶片颗粒感的图像流淌,我们看到和听到了穿梭在时光和记忆之间的另一个失焦的世界。
耐观影:关于您最近的那两部短片发《发光的河》和《公园日记》,为什么都使用了照片、老电影还有动画这样的手法和主题?
雷磊:是最早可能从2010年左右开始,我可能在工作室不断的会收藏一些老照片,老杂志,一些电影胶片之类的,这几年我的收藏就像一个滚动的雪球一样越来越多。
《公园日记》,这部电影是从一张照片开始,《发光的河》是从我爸爸不太擅长的事开始,他们似乎就从一个点或者是一张图像就可以完成一个相对集中的叙事,然后尤其我觉得在疫情之下,这样的工作方法能够让我保持一种对电影的关注和敏锐。
耐观影:确实就像您说的可以在疫情期间保持继续创作,这其实也是件很难得的事情。
雷磊:其实我们在电影节上也可以看到很多的essay film就是散文电影,常常看到一些导演的作品,他就在家里的窗台向外拍工地,或者是拍摄隔壁的邻居家窗户,虽然说这个电影不是直接相关于疫情的,或者相关于过去那三年,但是我觉得导演的一个状态或者是影像的一种选择,图像的一个选择,也映照了过去三年我们的困境。
耐观影:您谈到您的作品里面是有关于父亲的身份认同,这点可以展开讲一讲吗?
雷磊:电影里的父亲和我印象中我小时候的父亲不太一样,电影里的父亲会很真诚的暴露自己的很多的缺点,有的时候在生活中又小心翼翼,对吧?)一方面我觉得很明确的是身体的原因。另外一个方面我也觉得是中国的社会发展的太快,年轻人要面对的问题是父亲那一辈人的经验无法处理的。这种叙事,我觉得对西方的观众或东方的观众都是一样的,我们都试图去了解上一代。我觉得可能在西方和东方的文学,还有小说里面都有非常多寻找父亲的故事,我的电影也有点像是,在寻找一个父亲的故事。
耐观影:但是通过这样的作品,您有什么特殊的,想要表达的信息吗?
雷磊:我觉得有可能在疫情之后,我们会需要重新思考什么是新,什么是旧,我觉得这个可能对于材料来说,我们一直都想做一些新的东西,一方面电影它带有一定的幻术,它会带来一个奇观,我们不断的去追求这种电影的“奇观”。但另外一方面,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我们平时被互联网和社交媒体轰炸的“奇观”已经够多了,我们需不需要那么多新的“奇观”?所以我就是用了很多的旧物,但是因为它是用我的方法去编排的,它在电影院就会产生一个新的含义,一个新的故事,观众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可能会给予它一个新的解释,一个新的意义。这个是不是也是一种新,虽然我没有创造新的奇观,但是我用一些旧的图像也可以在电影院制造一个新的含义出来。尤其在现在电影工业发展的非常快,作为实验电影或者是第三类电影,是不是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找到自己的空间,也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
耐观影:其实您很早开始就活跃于很多国际电影节,包括您现在已经是经常做各种电影节的评委了。作为华语电影人,我们可能会有华语电影作品在国外总是遇冷的感觉,包括这次柏林电影节其实有这样的问题,我们就说很多片子陪跑了。
雷磊:我觉得大家也别太把电影节被当做一种奥林匹克,某些情况是这样的,肯定有一些地缘政治的问题。但是电影是很多人的梦,其实电影节还是一个梦幻的场景,这个梦境怎么样,能不能让人沉醉其中,观众的体验和交流是最重要的。反而我觉得所谓的陪不陪跑,是把电影节一种competition来看了。
但是如果反过来看,今年有这么多的华语电影入选,分布在各个单元,那是不是又可以说世界非常在乎中国的声音,世界非常在乎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扮演的角色呢?其实我觉得可能媒体在说陪跑的同时,也可以真正去电影院看一看,或者和观众聊一聊,甚至可以采访一下策展人,究竟大家对于华语电影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而不是用一个先入为主的意识形态去判断华语电影,因为它不是一个代表团,就像我参加长跑一样,我就举着一个牌子写着“论坛单元”,然后我就去competition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对吧?
耐观影:作为电影人,您有觉得非常困难的时刻吗,包括在创作上或者是在寻找职业机会上?
雷磊:我觉得最困难的时刻就是无法国际飞行。
所以在创作的层面上,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但不能见观众,这个是最困难的。对所有的电影人来说,他们都有一个梦,就是能够去到电影院,在自己的电影放映后,起立向观众招手,“这位是导演”,然后获得观众的掌声,我觉得这个是无比重要的事情。
但是我没有听到任何观众对我电影的看法,直接的面对面给我的一个回复,所以对我来说是非常困难的。这个困难在于不是在于虚荣心,而是在于我没有办法得到了一个相对客观的反馈。哪怕我物理的和大家坐在电影院,我可以听到大家叹气,60分钟的时候我可以听到大家笑,我就知道如何去有效的在电影院跟观众沟通,如何把握尺寸,但是我现在这个方面是缺失的,线上沟通差的太远了,我觉得。
而且我觉得电影院是有一种发酵的一种效果,有一种把茶叶放到水里,然后它慢慢晕开,或者是说把一粒米放到米缸里,慢慢发酵成为酒的这样的效果。比如说像侯孝贤,杨德昌的电影,真的就有这种像放了一个酵母进去的感觉。很奇妙,你很难在剪辑台上,或者是你在拍摄的时候通过监视器感受到,是吧?
我们只有在电影院中听到大家小声窃窃私语,咳嗽呼吸才能感觉到酵母起作用了,所以没有办法在线下真的就太多缺失了,导演只能就好像工业做酒一样,按照比例把原料放进去,就怼着大家喝就行了,但是导演不知道他喝完是什么感觉。
耐观影:过去几年我们经常会发出好这个行业在凋零,然后电影已死这样的感叹,您会有这样的感受吗?
雷磊:虽然我不是电影行业内的,但是我可以想像肯定非常多的公司很困难,非常多影院经理很难,非常多电影上不了院线,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是我觉得电影这种形式不会死,我想到一个很浪漫的说法,就是杨德昌导演在他的电影里面说:因为有了电影这种艺术,人的生命会延长三倍,因为我们我可以体验更多别人的生活。
如果说,过去三年的时间被偷走了,人们就需要更多的电影,为的是把时间补回来,所以我觉得电影一定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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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排版:徐嘉静
审稿:Xav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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