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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庆祝“国际创意经济促进可持续发展年”活动拉开序幕。
庆祝活动旨在重申艺术家和文化专业人士在创意经济中的核心作用,以及教科文组织通过机构间合作促进该行业发展的承诺。
委员会成员还回顾了由教科文组织在去年4月发起的“坚韧艺术”运动的成果,以提高人们对于全球健康危机对文化和创意部门的影响的认识。该运动已得到百余个国家的响应,在2020年发起了超过240次“坚韧艺术”讨论,为艺术家和文化专业人士提供了一个交流自身关切和解决方案的平台,同时也展示了艺术在疫情面前的韧性。
会议期间还将举行了包括“坚韧艺术”讨论在内的会外活动,活动原计划在法国进行,受到疫情的持续影响,转为线上举行。
电影《蜂鸟》的导演金宝拉与《晨曦降至》导演的河濑直美进行了的深度对话。
《晨曦降至》
剧情简介:患有不育症的栗原夫妇通过领养制度迎来了他们可爱的儿子栗原朝斗。然而6年的幸福生活顷刻被打乱,一位困窘落魄的年轻女性突然造访,并坚称自己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然而比起孩子,她似乎更想得到金钱上的补偿……(豆瓣)
《蜂鸟》
剧情简介:圣水大桥坍塌的1994年,中学生恩熙和父母、姐姐、哥哥一起生活。全家在各自的问题上争吵,此时的恩熙寻觅未至的爱情,像岛一样漂浮。恩熙的生活里,唯一能给予理解的她出现了。(豆瓣)
主持人:作为可以分别代表韩国与日本的两位女性导演,在全球产业特别是电影产业在受到深重影响的情况下,您们两位在这一阶段是如何度过的呢?
河濑直美:我的理解是,现阶段的日本相较于韩国处于更大的挑战中。就电影行业来看,从去年春天开始停工,在政府宣布结束紧急状态后,影院重新开放,但观众需要保持距离分开就坐。《晨曦降至》原计划在去年六月上映,但最终延期到了十月。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有了更多的时间来进行宣传活动。同观众直接进行互动是很有挑战性的,我们尝试了在线访谈。另一方面,我们很幸运地在秋天举办了奈良国际电影节,虽然许多海外人士无法出席,我们依旧在线上同他们进行了交流。许多电影节都在去年九月得以顺利举行,这很幸运,因为当时的病例正在逐日下降。别的活动,像是威尼斯双年展、圣塞瓦斯蒂安国际电影节、多伦多国际电影节和釜山国际电影节都转向了线上。不幸的是,随着第三波疫情的到来,日本再次陷入困境。
主持人:我们面临着相同的情况,目前韩国的影院只能营业到晚间九点,观众需要分开就坐,《蜂鸟》也需要在线上放映,您(金宝拉)对河濑导演刚刚所说的情况有什么看法吗?
金宝拉:网络上对电影行业的讨论仍在继续着,我也看了不同国家的在线访谈,虽然现在的情势不尽人意,但这也正是一个可以让我深度剖析和反思的时刻。
金宝拉
河濑直美:金导演在用光上非常出色,这也让我在观看《蜂鸟》时能够与她共情。金玺碧曾出演过由奈良电影节委托制作的《仲夏幻想曲》,所以在看到她在《蜂鸟》中饰演的Young-Ji时,我倍感亲切,她是一个天生的演员。
金宝拉:她也是我非常喜爱的女演员。
河濑直美:在影片中,演员的表演都极为自然,一些观众甚至疑惑他们到底是演员还是素人。
金宝拉:谢谢,在观看您的电影时,我同样觉得演员们非常出色。作为一名导演,在观看其他导演的作品时,会将注意力放在演员们的表演上。当我看到莳田彩珠对光的演绎时,我甚至觉得光的确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存在并生活着。当光对她的男友说,“我很想你”时,我感受到了心碎,她的表演太真实了。当我看完电影以后,我感觉自己窥视了一个女人的生活,我不觉得她是在表演,更像是你以某种方式让她过上了那种生活。我坚信这是因为演员同时与角色和导演完全联系在了一起。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演员在镜头前的表演如何都将会是自然流露。我认为这是您和演员深入交流后的结果,所以我很好奇您在这一过程中使用了什么样的方法。
河濑直美:我在拍摄时按时间发展的顺序进行,并不在片段之间跳转,举例来讲,从片段一到片段六十,演员可以非常自然地处于与现实相符的时间顺序里。假设你昨天同男友约会但今天分手,事件会在演员间不断堆积。虽然和演员的交流非常重要,但我更倾向于让他们同时与各自的角色共存。比如,我会让他们住在当下角色的房子里,让他们去学校或是同角色一样打零工。我认为在拥有经验之后,演员的表演才会更加真实。
河濑直美
金宝拉:事实上,按时间发展顺序来拍摄是很有挑战性的,因为我们可能会面临预算有限或者别的问题,但如果我们可以实现这种做法,我认为这对演员来说是最好的表演环境。听完您的话之后,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他们的表演如此自然了。
河濑直美:在《蜂鸟》中,当Eun-Hee和Young-Ji对谈时,他们的表现也非常自然,就像他们对相机毫无察觉一样,你是如何让这一切发生的呢?又是如何引导她们的呢?
金宝拉:我和演员们保证了充分的交流。我很幸运地和朴智厚(饰Eun-Hee)在拍摄前共处了六个月,这对拍摄有很大的帮助。我们花时间散步、交谈,对话的内容与剧本和角色无关,更贴近于她是如何理解生活的,又或者是生活琐事。这是一个很好的搭建彼此信任的机会,我相信这对于像智厚一样的年轻演员们来说是尤为重要的。因为我们无法按时间发展顺序拍摄所有的场景,所以在拍摄前我会问智厚一些问题,以引导她在我们建立的信任基础上进行表演。例如,我会问她在先前的场景中发生了什么,她回答后我会接着提问,“在那个场景中你的情绪是怎样的”,“你对对方的期许是怎样的”,“你对他们有什么想说的”,“你在这场戏中的目的是什么”等问题。同样地,我和也和金玺碧(饰Young-Ji)有一些深入的交流,涵盖了各种主题,包括但不限于剧本以及我们对生活的思考。
河濑直美:也就是说,所有情节早已你脑海里构建完成,你只要把这些交给演员就好了,这太惊人了,我无法做到在脑海里完成这一切。为了扩大演员的发挥空间,我通常给他们时间思考,我现在明白你出色执导背后的秘密是你说到做到的能力。
金宝拉:老实说,我很遗憾没能在影院观看《晨曦降至》。如果你在家看电影,会更容易受到干扰。但当我在看《晨曦降至》时,我一分钟都不能将视线转移,这部影片非常吸引我,我的注意力集中到影片结束。作为一名导演,亦或是一位观众,我们知道不是所有电影都能做到让人保持这种程度的专注,我想了解这部作品背后的故事,是您作为一个创作者在创作一个东西的时候的心态所致,还是您和电影之间的心理联系中有一些化学反应?
河濑直美:我让我的演员们在拍摄期间不要回避内心的感受。此外,《晨曦降至》不仅仅着眼于个体生活,这是一个关于两位母亲的故事,你需要考虑到观众的视角,使他们对这两个人的生活产生源源不断的兴趣。当你向观众展示光的生活时,里子往往被遗忘,所以我尝试创造使她不被遗忘的时间流,简单来说,这就像两部分开却同步进行的电影。为了将这些编织成一个整体,我非常注重把每部电影的时间差连接起来,使它们相互关联。
《晨曦降至》剧照
金宝拉:我当下也在筹备一部双主演的影片,您的方法对我很有帮助。
河濑直美:相比其它的作品,《晨曦降至》花费了我最多的编写时间。迄今为止,我已经执导了11部长片,而其中,《晨曦降至》是最需要付诸心力的。并且,我这次尝试在影片中加入音乐和声音,例如片尾字幕处播放的光的歌声,让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唱同一首歌,这将可以作为一种手段,来减少每个故事的时间差异带来的混乱。
《晨曦降至》剧照
主持人:河濑导演对金导演是否有什么问题呢?
河濑直美:我想我比金导演要年长十岁左右,当她十多岁的时候我已经二十来岁了。我注意到,片中的男性对待女性很粗鲁,这一现象在韩国依然存在吗?您描绘的25年前的南韩是怎样的?它与现在有何不同?另外,我认为韩国和日本的文化有显而易见的差别,不过考虑到其他亚洲国家,男性优先,女性需要忍受的情况似乎也很相似。例如,在日本和韩国,作为一个女性导演,拥有足够的话语权与成长过程是非常困难的。如果我们认为这是亚洲文化的大趋势,那么我们就可以把我们的想法扩展到全球范围内。我有一些在法国工作的经历,如果法国女性观看《晨曦降至》或是《蜂鸟》之后,她们会感到震怒。
无论如何,我相信这是一部很好的且能够反映我们所处现实的作品。1994年10月21日,圣水大桥坍塌,您在完成这一场景时加入了真实画面,这让观众开始思考过去25年他们的行径,这一方法让我感到震撼。Young-Ji因为这次坍塌事故丧生,而14岁的Eun-Hee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在失去Young-Ji以后,也使观众开始思考,Eun-Hee会如何在成长过程中把这些人和事都记在脑海里,是一个很好的刺激点。
我想分享一个自己的故事,当我14岁时,就像Eun-Hee一样,养育我的继父去世了。在他离世前,医生诊断出他有脑部肿瘤,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父亲听说后,叫我带录音机去,说他有话想录。但我当时作为一个14岁的孩子,害怕带去录音机的那天会成为与他的最后一次会面,所以这么多年过去,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想录给我的话究竟是什么。观看《蜂鸟》让我再次回想起了这份特殊的记忆。Young-Ji在信中说,“等我回来以后会告诉你所有”,Young-Ji想要告诉Eun-Hee什么呢?我相信Eun-Hee的内心一定有一些难忘的东西在生长,看着她那群天真烂漫的同学们,这个场景让我回忆起了很多自己的过往。(落泪)
金宝拉:非常感谢您刚刚分享的故事。(落泪)
河濑直美:这也是我制作这部影片的原因,我想让人们明白,所有珍贵的思考和记忆都是我所不能容忍被遗忘的。我仍然在探寻父亲想对我说的话,和我在14岁时所错过的。
金宝拉:(落泪)我不知道该怎么讲,但在听完您的话之后,让我想到了开头报社里的场景,滨野武(利重刚饰)让光讲出所有困扰她的事时的态度,即使这个片段在影片中很简短,我也觉得这让影片变得更加丰满。您说的话让我颇为触动,我能感觉到保存并分享关于您父亲的这段记忆,仍然对他想要说的话保持思考和好奇,都是爱的表现。很多人都问过我关于Young-Ji留下的信的问题,虽然我执导了这部影片,我还是希望能留下一个开放式的结局。
目前我正在筹备自己科幻题材的第二部长片,也在思考如何安排我的拍摄工作,我很想了解您是如何做到在二十多年来保持连续产出的,在此过程中您遇到过哪些问题,当您遇到困难时是如何解决的,又是从哪里寻求到了帮助,以及您是否有过“如果我当时知道就好了”的想法?
河濑直美:下一部影片是您的第二部作品,同样地,当我凭借我的第一部长片《萌之朱雀》在戛纳电影节收获金摄影机奖时,为我颁奖的维姆·文德斯导演基于他自身的经验对我讲:“直美,你的第二部作品是非常重要的。”他告诉我,人们的第一部作品通常会大获成功,由此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会倍感压力。外界的期许会让新晋导演在第二部作品中拼劲全力,而我们应该并且需要做得,是拍出只有我们可以完成的作品,答案就在每个人自己心里。在高期待下,第二部作品很容易偏离我们内心的答案。金导演,你非常有天赋,如果能保持内心所想,理解你所追求的是什么,明白自己想要走什么样的道路,这会对你很有帮助。重要的是不要迷失自我。
《萌之朱雀》剧照
金宝拉:谢谢您,这些建议对我非常有用。
主持人:听说河濑导演活跃于促进文化经济可持续发展各类活动中,并在发展中国家组织实行了日本官方援助计划,您能和我们做一些分享吗?
河濑直美:我目前任职奈良国际电影节的执行董事,当我和教科文组织总干事阿祖莱(Audrey Azoulay)就日本官方援助计划展开交流时,日本外务省与日本财团也协同合作,共同邀请了非洲女性导演们来到日本,一起完成为期两周的驻地艺术家计划。非洲电影要想进军全球电影市场,其进入壁垒非常高。虽然我是亚洲人,但作为较她们而言资历稍深的电影人,我可以邀请她们来到日本,提供给她们一个创造和呈现自己作品的机会。我们计划于去年春天组建工作室,并将完成的作品直接输出到奈良电影节,我们最终做到了。所以在今年,如果时机成熟,我们会考虑与东京国际电影节合作,并在影节举行期间放映她们的作品,这意味着她们可以在更大的群体前展示自己的作品,我正尝试着让她们拥有一个点亮自己的机会,这个计划对我来说也是极具挑战性的。
金宝拉:作为这个项目中的一员,就像在拍摄处女座《蜂鸟》时,我无法预料之后会发生什么,这时前辈的帮助就显得尤为重要。在韩国也有类似的帮扶项目,例如,一些政府部门会提供资金支持,对于电影创作者来说,这是更为实质性的帮助。此外,受到疫情影响,许多创作者不得不居家工作,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是无法进行的,我认为为这些人提供工作场所也是非常有必要的。对于艺术从业者们来说,一些政府的资金补助仍有较高的门槛,能得到的金额也很有限,只有减少限制才能有更多人得到帮助。
河濑直美:疫情期间,人群聚集变得很难,也因此加大了巩固关系和一同创造新事物的难度。例如在影院、剧院等场所工作的人们,失去了现场工作的机会。相反,“线上”成为了代替方式,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失去了创造力,我们更需要保持创作。工作环境可能变小了,我们可能只有很少的机会以及很少的排片,但在面对这些挑战时,一些东西会在我们内心成长起来。就像黑死病后的文艺复兴给予艺术品的重生,相信在疫情结束后,我们会同样迎来美好的创作潮。
去年,奉俊昊导演的作品在全球范围内得到了极大的赞誉,包含他的作品在内的许多韩国导演的作品,例如金导演的《蜂鸟》和在Netflix上播出的《爱的迫降》都深受大众喜爱。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我们有必要不断创造文化,作为亚洲创作者对话世界的准则。当下,人类共同抗击疫情,我们试图了解这个世界,并开始把关注点放在作为一个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个体能做什么。疫情开始之前,我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并没有感知到这个世界本身,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我相信这也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我作为导演的想法。
主持人:感谢两位导演的分享,对金导演来说,您已经开始筹备第二部科幻题材的长片了,可以为我们简单介绍一下吗?
金宝拉:是的,我目前正在改编金楚妍的《光谱》。由于这是一部科幻题材的作品,会和《蜂鸟》很不一样,拥有更大的制作规模,我也非常期待这次的执导工作。
河濑直美:我同样也非常期待。从侧面考虑,我不知道科幻这个用词是否正确,但诺兰也倾向于围绕时间的流动取材,看着他在影片中实现设想实在是很棒的体验。我也非常热衷于电影中的时间问题,个人认为,《晨曦降至》中的“过去”是不存在的,“当下”的记忆存在,“过去”里则没有这些事物,我们拥有“当下”的回忆,也因此,创造力会使我们趋向“未来”。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观点,我眼下并不考虑拍摄虚构作品。很快我们将迎来东京奥运会,我被官方任命拍摄奥运纪录片,所以现在,我正在记录东京是如何在疫情期间进行筹备工作的。这是一个很大的项目,我想这对我来说也是个巨大的转折点,同时也很期待看到在完成这部纪录片后,等待我的是什么,拍摄喜剧片或者恐怖片可能会是有趣的选择。
–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