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午后》
Tardes de soledad

导演: 阿尔伯特·塞拉
编剧: 阿尔伯特·塞拉
主演: 安德烈斯·罗卡·雷伊
类型: 纪录片
地区: 西班牙 / 法国 / 葡萄牙
语言: 西班牙语
上映日期: 2024-09-23(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 / 2025-03-07(西班牙)
片长: 125分钟
《孤寂午后》是由阿尔伯特·塞拉执导的一部纪录片。影片首映于2024年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并荣获金贝壳奖。
阿尔伯特·塞拉是欧洲当代电影中比较“极端”导演之一。他敢于挑战传统叙事、形式与影像习惯,其影像常常模糊“纪录”与“虚构”的界限,以静态、冗长镜头和非职业演员为特点,强调“观众在场”的感觉。他曾说:“我的电影是即兴的,没有脚本。我用的是我认识的大致演员,让他们在某些情境里反应。”

《孤寂午后》的故事十分简单,记录了斗牛手Andrés在一天斗牛赛事中的全过程:从他穿上华丽斗牛服开始、进入斗牛场,到比赛结束、卸下衣服、到离开场地为止。
在影片中,塞拉的镜头始终聚焦在Andrés身上,影片中再也没有其他的旁白对话、人物的采访或者观众席的反应。于是观众在观看时,只能被困在那块炙热、赤裸的沙地里,与斗牛士一同进入这场残酷的表演。

正因如此,观众几乎是被“强迫”近距离目睹一次又一次完整的、毫无修饰的斗牛过程:为了杀死牛,取得比赛的胜利,斗牛手需要将长剑和花镖插入牛的身体,以便能让牛失血的速度更快,等到牛筋疲力尽倒地不起时,再将一把小刀由天灵盖直接刺入。
牛就这样死了。

在塞拉的镜头下,这一过程没有被剪辑弱化,也没有任何艺术化的缓冲,甚至在整部电影中这样的过程上演了十几次。
而对Andrés的身体,塞拉也保持同样的凝视。影片中在斗牛中,他曾两次差点被牛角顶翻,遭遇生命危险。他被牛角顶翻,然后倒在地上,牛用蹄子狠狠的踩在Andrés的身上,但所幸在助手的帮助下,他都最终成功脱困。
纪录片往往都要求拍摄者用一种相对客观的视角进行拍摄,影史上还因此产生过“真实电影”和“直接电影”两种拍摄方式的讨论。而塞拉也很好的保持了他作为记录者的客观中立性。影片中他不介入斗牛士Andrés的生活,斗牛受伤倒下后,他不给予观众席的反应镜头,Andrés濒临死亡时他不刻意切换景别和镜头,不通过剪辑、对话等视听语言形成形成任何情绪上的暗示。影片在形式层面上维持了纪录片应该具备的旁观者姿态,即不评价、不解释、不干预,让事件自行发生,让镜头只承担记录的职责。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事实上,影片在开场的第一分钟就已经失去了完全的客观性。在片头字幕过去后,整部影片的第一个镜头是一头牛站在黑色的背景前,安静的注视着镜头,注视着屏幕外的观众,让它的眼睛与观众的眼睛直接相遇。
这种“凝视”本身就已经打破了纪录片的传统客观性。
它让观众在故事开始前,便落入某种心理预设之中,即我们不是观看一场斗牛,而是被迫面对一头将被送往死亡的动物,而我们也无法做出更多的事情。

其次,影片全程使用相对较窄的景别,聚焦于牛和斗牛士身上,镜头中的主人公也是在他们身上徘徊,使得观众无法获得常规纪录片里那种“上帝视角”全景式的理解:没有观众席的欢呼,也看不到斗牛场的整体结构,甚至连每场比赛的背景和时间也无从得知。观众所能看到的,只有斗牛士胜利的姿态,和不断从牛身上流下的血。
因此塞拉巧妙的构建了几个极为狭小而“封闭”的空间,即拥挤的换衣间、封闭的车上,和长焦镜头下景别机位狭窄的斗牛场。塞拉在保持客观冷静的同时,用镜头构筑了一个极端的观看环境,一个只允许观看暴力、死亡与脆弱的密闭空间。在这个空间下,没有场景和声音可以分散注意力,没有配乐可以导引情绪,也没有旁观者的表情可以让观众得以喘息,于是只能直面眼前的生命交换。

因此,当我们说塞拉“保持了拍摄者的客观性”时,这种客观性其实是经过高度设计的,它是由所谓的“形式上的冷漠”与“结构上的操控”共同构成的假客观。塞拉没有直接表达立场,但是却通过镜头刻意引导观众至他希望站到的位置上。
换句话说,塞拉在强迫观众观看牛被反复杀死的过程,也是强迫观众不断思考。
如果说斗牛比赛的存在是为了体验着生死边缘的戏剧性,那么为何每场比赛死去的一定是牛,而斗牛手则可以在助手团队的帮助下存货?如果是为了展示人类身体的极限,那么为何一定要凌驾于另一种物种的死亡之上?而在塞拉记录下这许多场屠杀的同时,他是否也同样有所思考?

于是塞拉没有解释斗牛的文化与传统,也许是因为这故事早已耳熟能详,但是十几次杀戮已经让观众无法再从容欣赏它。
而隐藏在塞拉所谓的“客观”之下,则是那股不让观众逃离的影像意志,它让观看本身变得残酷、沉重,并带有灵魂上的拷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