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献计历险记》(下省略为《李献计》)横空出世后的十几年间,无数人都在好奇,能够创作出如此天才作品的导演去哪了。直到他突然带着新作悄然登场,我们才发现李阳导演消失的这些年看似漫长,但是他的影像在大银幕上冲击着观众的视觉、听觉乃至触觉的那一刻,我们仿佛又瞬间回到了第一次观看《李献计》的时刻,十几年又似只有一瞬,仿佛得了李献计的「差时症」。
这个暑期档,正当大部分观众还沉浸在“低智强碱娱乐片”的风波中吃瓜,下一秒钟,《从21世纪安全撤离》(下省略为《21世纪》)的点映就像一击重拳狠狠打在一小部分观众的high点上。大波看过观众的“自来水”成就了这部电影的二轮点映和提档,但是在如潮般的好评背后,也有着些许负面的声音响起。这注定了《21世纪》毋庸置疑能够载入中国电影史史册的同时,也只能是一小部分人的颅内狂欢。
如果是熟悉这位不知吃了几斤赛博菌子的导演李阳的人来说,《21世纪》堪称是他第一次在大银幕正式满足所有默默等待和关注他的粉丝的一次集大成之作。「时间」和「身体」是他在《李献计》和《坏未来》中玩转的炉火纯青的魔法。
《李》中的主人公李献计患有一个奇怪的病「差时症」,临床上表现为把一段很短的时间在感觉上漫长化,或是把很长的时间在感觉上缩短至一瞬间。日本舍友美元大雾仅不过抱怨了游戏27秒,但这场负能量的漩涡在李献计的世界里加倍膨胀,直至一拳出手“打击日本侵略者”。而在《坏未来》中,“好”孙白和“坏”赵寇不断通过装置来切换同一个灵魂栖居的不同身体。但是,何时是孙白?何时是赵寇?意识主宰了躯体,却臣服于了善恶的二分法之下。
少年的热血与单纯、白月光般纯洁的爱情羁绊、以及对未来的末世想象,李阳导演的奇迹之一正是在于一个俗套的内核外总能再包裹一层想象力爆棚的软科幻。略显单薄的故事确实是不少观众诟病的焦点——三个18岁的少年凭借着打喷嚏魂穿到38岁的身体里,却发现未来世界不仅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还即将陷入危机,而拯救世界的重担却落到了他们三个头上。
在《21世纪》中,记忆和时间再次成为了李阳的“玩具”。故事发生在遥远的k星,在这里一天只有12个小时,少年们的暑假总是那么短促,令人留恋。1999年,无数亲历过那一年的中二少年,都不会忘记“世界末日”的恐怖,那是世纪之交的喜悦与恐慌的对冲,千禧时代前最后的余晖。而当《红警》的乌鸦如黑云蔽日向所有人无差别式的投下病毒一般的“诚勇一号”时,置身于2024年的我们则将肯定的说出20年之后的2019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99年的暑假结束得猝不及防,二十年后,我们也没有变得更好」李阳导演的导筒亦或称画笔之下的少年都有着自己执拗的纯真。李献计无数次打通游戏,只为找回原来的王倩;孙白始终不愿意以赵寇的身份与郑晓燕相处,拼尽一切为她申请了唯一的一张赦免令;王炸、诚勇和泡泡则为了刘连枝、杨艺以及全人类的未来将自己永远的留在了2019年。
《21世纪》中的梦核犹如一扇半掩的木质门扉,推开之后坠入到少年未竟的梦。上课在课桌上画着小人,偷偷刻下喜欢人的名字,放学后与同学掐架,想回家打游戏却发现自己的16人街霸卡带不知道借给谁了……千禧年的生活仿佛梦境,在被搬到银幕之上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能回到那个所有人都在迎接21世纪的最后的夜晚。「我一开始以为你告诉我这些是让我找到你,却未曾想这些却是我注定会失去的。」
但是突然有一天睁开眼,和自己的好兄弟能打成一片的老爹变成了永久躺在床上的植物人,好兄弟相恋多年的女友居然和自己同居了,枪战、黑帮、器官买卖,究竟成年人的世界是黑色的,还是未来是黑色的。这种对现实与过去的解构,仿佛一场对进步论的批判,我们总是盼望着、畅想着、渴求着未来会不会变得更好,但是未来只要不要变坏,或许也是一种变好。
「形式与内容」,《21世纪》给出了另一种平衡。1999年4:3的画幅一下子能把你拖拽回全家围坐在大屁股电视前看《我爱我家》的童年;而到了2019年3:1的极窄画幅,又是一次对压抑的赛博幻想。
动画出身的李阳,此前的短片项目创作中,别人都是写剧本,他却能将整个故事彻底的地画成漫画。视觉先行,成就了我们在影院得以如此炸裂的感受。这种对视觉的把控在一些明明可有可无的细节,一些完全无法写进剧本里的细节,变成了观影中,微不足道但又闪耀着点点星光的惊喜。例如,想去抄诚勇作业的王炸和泡泡,在看到诚勇爸爸的时候装出一副好学生样子的两团圆滚滚的腮红。
《21世纪》提供了一种去宏大意义的表达,在这里充满着记忆的回溯、少年的热血、以及无厘头的畅想,他满足了你在秩序之外的脱线想象,甚至是为你提供了一个98分钟逃离社会避难所。在看到同事刘连枝的工作成绩被上级抢走,并且惨遭侮辱时,王炸的第一反应便是炸了这个虚伪的办公室,这是一个18岁少年的想法,未经社会毒打过的简单和冲动。王刘二人拽着办公室所有的电线、网线成功从写字楼上一跃而下的时候,这是社畜在想象中摆脱牛马人生最好的表达。
除了这份爽感,无厘头情节又能给予观众额外的惊喜。一句“王炸的大脑在三年级就停止了发育”是每个人学生时代损人或者被损的经典语录,但谁又能想到,王炸在战斗决胜之时,钢枪刺入头骨,超级小的大脑却帮他借此躲过一劫,甚至拔出来以后还能从脑子里往外涌出喷泉。
埋藏的恰到好处伺机而发的梗,二维漫画和游戏风格的夸张特效,跳跃且反套路的剪辑手法,一切都共筑着一种「癫狂」。有人说这像是青春版的《瞬息全宇宙》,但《瞬息全宇宙》的内核还包裹着一个宏大的命题与构想,无论是东亚家庭的亲子关系,亦或是人生与选择的终极哲学议题,但是《21世纪》拒绝讨论着什么,他试图唤醒着什么。他试图唤醒当下混沌的你去回望年少时最澄澈的梦与情感,唤醒对未来迷茫的你去停止内耗式的焦虑与无措,去接纳未来的一切。
这更像是一部E人版的《宇宙探索编辑部》,用荒诞浪漫的现实主义诉说着人类的那些终极命题。「我们清楚地看过未来的痛苦、死亡、离别、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奔跑,像痛击岩石的海浪,一遍又一遍冲向陡峭的未来!我们变成旷野里的星火,想把夜空炸得粉碎,照亮长夜。」
如果注定是「坏未来」,你还会继续这场「21世纪」的「历险记」吗?还是回到18岁,永远不要被命运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