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11月22日,阿雷克斯·克里斯托夫·杜邦(Alex Christophe Dupont)出生在法国的苏尔奈斯。他的父亲是德国与法国的混血,而母亲是一个美国人。Leos Carax 的名字其实是导演本人根据 Oscar Alex意即“亚历克斯的奥斯卡奖”的字母重新排列发明。也许他不会想到,26年后,他又会在自己拍摄的作品《宝拉-X》中玩起字母游戏。(影片名就是将原著法文名首字母组合而成)
*另一种说法是,在他13岁的时候,导演把原名亚历山大·奥斯卡·杜彭(Alex Oscar DuPont)的字母重新排列组合,改成了LE.OSCAR.AX,舍弃了他的姓,与父母脱离了关系。
长大后的卡拉克斯参加了法国的理科高考,在巴黎第三大学旁听一门电影课程,成为戈达尔的狂热粉丝。在课堂上,他得到了他的两位导师,同时也是当时《电影手册》主编的塞尔日·达内(Serge Daney)和赛尔日·杜比亚纳(Serge Toubiana)的关注。他说:“在电影的背后,有一个人,这个人住在一个岛上,一个年轻的岛,尚有许多人迹罕至的隐蔽角落,却已经有了一大片人漂亮的坟墓。于是,我找到了我的国度。”能被激发出对一件事物的热情和兴趣是幸运的,将其作为自己的信仰和人生目标就更为珍贵。这不仅仅是卡拉克斯年少轻狂的誓言,在经历了十几年的辉煌与挫折后,他仍然奋斗在电影的领域中,他仍相信自己是为这个岛屿而生的,正因为有了电影,他的生命才有了意义。
从作品数量上看,卡拉克斯并不属于多产的导演。相比伍迪·艾伦这类有着有着源源不断讲述故事的欲望的导演,卡拉克斯创作风格显得颇有内顷性。从长片处女作《男孩遇见女孩》1984到《坏血》1986、《新桥恋人》1991、《宝拉 X》1999、以及最近的《神圣车行》2012,在三十多年的时间里,卡拉克斯一共只参与创作了 6部长片,其中一部是与奉俊昊、米歇尔·冈瑞一同合拍的《东京!》(2008)。今年即将在戛纳电影节首映的《安特妮》将成为卡拉克斯时隔8年重回影坛的长片电影作品。《安特妮》也将作为2021年戛纳电影节开幕电影并参与主竞赛。
1980 年,卡拉克斯拍摄了自己的第一部短片作品《窒息蓝色》,这部短片在当年的法国耶尔服装及摄影节赢得了一个重要奖项。之后,卡拉克斯获得投资商阿兰·达汉的支持,凭借着这位卡拉克斯口中的“黑社会人士”的资助,卡拉克斯得以完成他的“男孩三部曲”(《男孩遇见女孩》、《坏血》、《新桥恋人》)。《男孩遇见女孩》的拍摄也为他奠定了合作长达5年的小班底:导演卡拉克斯、男主角德尼·拉旺、摄影师让·伊夫·艾斯科菲尔。虽然该班底随着阿兰·达汉和让·伊夫·艾斯科菲尔的相继离去而解散,《宝拉X》的拍摄人员和演员大换血,但这三部作品奠定了卡拉克斯在法国影坛上独树一帜的风格特点。
《宝拉 X》之后,卡拉克斯在电影圈沉寂了近十年。期间,他导演了几个音乐录影,还给法国前总统萨科齐的夫人卡拉·布吕尼(Carla Bruni)的专辑写过歌词。直到 2008 年,卡拉克斯才获得一个机会,同米歇尔·贡德里、奉俊昊共同执导影片《东京!》(Tokyo!),影片《东京!》由贡德里导演的《内部设计》、卡拉克斯导演的《梅德》、奉俊昊导演的《战栗东京》三个部分构成。《东京!》的成功为卡拉克斯赢得了再次执导的机会,制片人马丁·马里尼亚克接受了卡拉克斯的新片《神圣车行》,但条件是电影的预算就在三百到四百万欧元之间,绝对不允许超支。卡拉克斯最终接受了这个条件,尽管如此,这部新片仍然差点流产,由于卡拉克斯在《新桥恋人》时期留下的“狼藉名声”,以及制片公司的经济状况,影视资助机构领英(Cofiloisirs)拒绝支付制片人要求的启动拍摄的必要预支款。最后卡拉克斯不得不通过申请国家的电影基金,来拯救自己的电影。2012 年,《神圣车行》入选了戛纳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口碑极佳,一时间院线趋之若鹜。
作为法国“新优质电影”的代表人物,卡拉克斯承接新浪潮的余热开启法国新电影的表达,低产和神秘的创作特性,使得卡拉克斯仍旧属于边缘性位置。
爱:矛盾的个体、欲望的重构
对于卡拉克斯来说,爱情是其影片的一个重要子题,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爱情故事。卡拉克斯的爱情故事呈现出一种更复杂的状态,一种夹杂着矛盾、狂热而又易于消逝的不可能的爱情。他们不是《风月俏佳人》中跨越阶层的爱恋,《泰坦尼克号》中超越生死的勇气。
在卡拉克斯的镜头中,爱情既是影片中的主人公们孜孜以求的一种事物,却又同时让人产生想要逃离的厌恶感,这种追寻/逃离的二元对立,在卡拉克斯早期的“男孩三部曲”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在《男孩遇见女孩》中,这种追寻与逃离主要体现在亚历克斯和伯纳身上。伯纳同蜜蕊拉是一对形同陌路的恋人,蜜蕊拉仍然爱着伯纳,但是伯纳却无法同蜜蕊拉很好地交谈,蜜蕊拉质问伯纳,他不再爱她了,这个时候伯纳却抛出了一段独白:
“当我看着你,我看到的不再是你的美,而是你占据的空间,不管站着、坐着、或躺着,当我看着你时,一个声音响起,‘我再也不想要这个女孩了’,我也不想别人拥有你,但也不想被爱,现在跟你讲话时,我无法再对你认真,我说着,听着,但我也在观察你,我看着你的贝壳杉并无声的辱骂,只为刺痛我自己,然后怜悯你,还有我自己,所以我恨我们,在一起比分开还要寂寞,谁能够爱我们呢,我们死死黏在一起,我想要像以前那样,停止所有的窥探,停止所有的内心交战。”
伯纳的心显然没有足够的空间去接纳蜜蕊拉,他对爱情的离开和逃避是对爱情的恐惧。
在两个人相遇的party上,影片中的人们丧失了语言能力:或用手语交流,或是静默如雕塑,或是一屋只会哭泣的婴儿。亚力克斯主动创造了一个尖利的声音来接近蜜蕊拉,最后的半小时全部留给来这一对刚刚相逢却仿佛已经相爱几世的男女。他们相互倾诉,心灵一层层被打开,企图触摸彼此心灵中黑色的角落,并重新将其上色。爱情在卡拉克斯的镜头中被各种欲望冲淡和混淆着,爱似乎只在生命中的某一瞬间存在,在其余的时刻,生命像无法涌起波澜的水面,欲望与渴望的漩涡在水面下暗涌。
作为导演的莱奥·卡拉克斯,他的创作并不依赖规则性的剧本,对于他来说,情感的需求是他创作的巨大动力。如果他不彻底爱上这个女孩,他就无法调动起自己的全部心思和人智慧去为她量身打造一部电影——只有他感觉到自己情感的投入,观众才会与他一同爱上他故事中的女孩,爱上他创造的电影世界。因此,在卡拉克斯的四部影片中,3位女主都与他有过一段情缘,但遗憾的是都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当男孩遇见女孩》中蜜蕊拉的扮演者米莱尔·皮诶尔(Mireille Perrier)是卡拉克斯曾经的情人,从拍摄《坏血》开始到《新桥恋人》完成时结束,比诺什同卡拉克斯维持了 6 年的恋人关系, 而《宝拉 X》中一头漆黑长发,带有异域神秘色彩的叶卡捷琳娜·戈卢别娃则是卡拉克斯迄今公布于世的最后一位女友。
爱情如同原力,催生出记录的冲动。第二个动机是在拍电影的过程中寻找倾诉对象,他在采访中说道:“我选择拍电影,是因为我常常找不到人来倾诉。我心里的话不知要对谁去说。记得几年前,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几个礼拜、甚至几个月待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那里有一个长长的走廊,而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公用电话亭。我在走廊里踱来踱去,手里拿着我的电话号码簿……可是谁又是那个我必须找到并与之对话的人呢?”孤独,似乎是他的言外之意。卡拉克斯不会为了拍电影而拍,电影成为了抒发情感的媒介,在拍电影的过程中邂逅爱情或对抗孤独。
丹尼·拉旺:“扮演”卡拉克斯
一些导演在创作中,倾向于寻找合作稳固的班底和固定的演员。这种稳固的结构有益于导演在作品中保持连贯性和一致性。比如戈达尔与让·保罗·贝尔蒙多;特吕弗与让·皮诶尔·雷奥,在特吕弗这里,雷奥的成长几乎复刻了特吕弗的成长经历,特吕弗将他在青年时期面对的困扰与思考投射在雷奥的身上。而丹尼·拉旺作为卡拉克斯的御用男主角,他与导演的合作模式与两位新浪潮旗手还有着相同和不同点。
在最初选择男演员时,卡拉克斯在经纪人的演员资料库中一眼相中了身材瘦小、其貌不扬的丹尼·拉旺。他的目的很简单,他要找一个像他一样的男孩来出演自己,和他心爱的女人在银幕上拥抱亲吻,谈一场欲仙欲死的爱情。但与特吕弗不同的是,卡拉克斯在影片中试图讲述的内容并非完全是他的倾诉、他的欲望,企图让拉旺将自己的故事完全的搬演。他仍旧希望拉旺拥有自己的性格和灵魂,以其自身的体会演绎角色。像贝尔蒙多一样,拉旺体内邪气与正气共存,眉目间透露着对生活的抽离与不屑。他在卡拉克斯的影片中扮演着身份迥异的“亚力克斯”:爱而不得的失恋亚力克斯(《当男孩遇见女孩》)、对爱情坚贞不渝,拥有纯洁爱情理想的亚力克斯(《坏血》)、在新桥流浪,深爱米雪儿的亚力克斯(《新桥恋人》)。他们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维度组成了卡乐克斯与拉旺共同塑造的银幕形象。
“新巴洛克”风格
巴洛克是指一种从 1580 年前后至 1715/1730 年支配南欧和西欧美术的样式。巴洛克艺术强调激昂亢奋的感情色彩,渲染紧张、奇特、富有激情的情节场面,以及玩弄逼真的透视暗示,达到使人惊奇、触动感官、眩目迷人的目的。巴洛克的风格在艺术中通常给人一种既神秘而非理性的幻想性精神,在近乎壮丽的场景中感受狂热的激情。法国在巴洛克兴盛的时期一直对此保持距离,在两个世纪之后,19世纪80年代,法国本土电影评论家对“巴洛克风格”的关注,并带来了一股崭新的电影潮流。1981年,让·雅克·贝内克斯《歌剧红伶》在巴黎艺术影院断断续续上映了一年多之后,获得了极高的口碑与票房。1983年贝内克斯的另一部作品《冷月照沟渠》和吕克·贝松《最后决战》上映,1984卡拉克斯的《当男孩遇见女孩》惊艳亮相,评论家看到了三名导演在作品创作上的共同性与时代气息,将他们三人的作品并成为“新巴洛克”电影,并同时将他们三人的名字缩写为BBC:B 贝奈克斯-B 贝松-C 卡拉克斯。随后,三人又有新的作品出现:《巴黎野玫瑰》(1986)《地下铁》(1985)《坏血》等将这种风格电影展现在世人面前。
台湾著名电影研究者蔡秀女对于“新巴洛克”电影的研究,认为所谓的“新巴洛克”影片往往具有如下特征:拒绝使用自然色,惯于利用灯光和调色、染色、滤镜等手段制造出符合人物内心、风格化的、梦幻的色彩;放弃街头摄影,重归摄影棚,利用人工置景精心创造出主人公所生存的生活环境;快速流利的、广告化的剪接效果;传奇剧式的故事设置和富有激情的人物内心建构等。*
*于帆、黄石.解码法国电影大师[M].中国画报出版社,2009 年 5 月第 1 版。
在卡乐克斯的《坏血》中“新巴洛克”风格展现得极为典型:影片以极为突出的红、蓝、白、黑、黄颜色为对比,将高饱和度的颜色充分展现在银幕及人物上。亚力克斯因腹痛在街道上奔跑的的段落更像是一段漂亮的MTV或电视广告,使人目不暇接的红白蓝三色将现实空间、超现实空间和人物心理空间融合为一体。由于“新巴洛克风格”自身强调光怪陆离的视听效果和享乐主义的世界观在电影中流于形式主义的层面,《电影手册》派评论家批评这种风格为“外表电影”或“明信片电影”,形容它们除了有极为炫丽的形式而内容空洞乏味。因此,卡拉克斯本人并不愿意将自己的作品打上“新巴洛克风格”的标签。事实上,卡拉克斯的作品本身也是具有其自身的哲学思辨与情感的内顷性,并不应该简单以《坏血》为例,而划分其作品的全部特性。
《坏血》中影片大量采用了各式各样的高饱和度人工色彩,这些人工色彩的使用同时也蕴含着某些象征和暗示的作用。首先是影片中大量出现的红色,影片开篇的火车皮就是鲜艳的红色,然后我们看到了未知的跳轨自杀者。接着是威胁马克还钱的美国女人,红色的妆容让人不寒而栗。亚历克斯离开丽莎后,在一面红色的挡板旁,他向我们展现了身体的疼痛。当亚历克斯跟随安娜的身影第一次来到屠宰场时,我们得以窥见屠宰场外部的红色墙壁,在一种令人不安的氛围中亚历克斯踏入了屠宰场。在跳伞的段落中,安娜同样身着红色的服装,
在让人心悸的高空,安娜直接昏了过去。在音乐声中展现亚历克斯身体疼痛的一段,我们在急速飞跃的墙壁上也能不时看到闪过的红色。“DW 大厦”的灯光标志、疫苗及其防盗装置都是鲜艳的红色。红色最终成为了该影片的危险性征兆,它的每一次出现都带来疼痛、威胁和死亡。
在面对《神圣车行》的一次访谈中,他说:“法国是全世界拍电影最容易的地方。但我现在感到拍摄电影越来越困难,电影应当是个人的和真诚的。我不爱看法国电影,原因就是自由的气氛太少。”坚持电影表达私人化情感与困惑的卡拉克斯对媒体的态度充满棱角和锋芒,这种态度使得他在小众领域会有坚持的拥趸,但在大众视野下,他仍旧神秘。即将带着新作品《安特妮》重新亮相戛纳的卡拉克斯,又会在7月份带给我们怎样的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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