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手册》看疫情后的影业发展
耐译文 第二期
这期译文依然是节选自法国著名杂志《电影手册》六月的文章。探讨了法国第一波疫情封城结束后对电影产业的影响,以及面临的困境和未来发展可能性的剖析。虽然以CINÉ DIE(电影渐亡)这样触目惊心的字眼为题,但文章结尾还是可以看出作者对电影的信心从未磨灭。对于目前正在经历第二波疫情封城的法国而言,我们认为重温这篇文章正是更好迎接二次打击后的一次很好的准备。不可否认,对于电影的未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就像纪录片《卢米埃尔与四十大导》Lumière And Company (1995)中呈现的一样,各个导演面对 “LE CINÉMA EST-IL MORTEL?(电影是否会消逝?)” 这一问题都有不同的答案。
图片来自网络及《电影手册》,侵删
CINÉ DIE 电影渐亡
产业惧怕不确定性,这是经济学的一个公理。电影也不例外。公共卫生危机和影院关闭的三个月后, 所有院线活动均受到波及,至少可以这么说,不明朗的前景让整个业界备受打击,影院恢复营业的希望渺茫。
这种疑虑剧毒般侵蚀着电影业的核心建制,在3月16日晚封城管制的加剧之下,电影业表现为一片瘫痪。毫无疑问,电影业需要重整旗鼓,可如何实现?千丝万缕的问题纠结成网,其中的每个链条都已脆弱不堪,我们该从何处下手才能避免使整个体系错位的风险?
在研究这个问题的解之前,我们最好还是先关注那些没有被这场危机打破的、仅存的一些确定性因素。首先,即便在封城期间禁止了一切正式放映,但是电影并没有从生活中消失。当观察各个发展趋势时,尤其是从电视上电影播放量的反馈可见,电影类收视重获新高充分证明了电影并非无人问津。
虽然有一部分因素来自背景的特殊性,即大家都软禁在家里了(只能看电视),但总的来说,相比以往那些由老掉牙的喜剧片和故事片组成的电视影单,现在疫情期间关于其他类型电影的高收视率更能说明观众的电影喜好。(背景知识补充:在法国,每周每个公共频道会在一个固定时间放一部电影。每次放映都有收视率数据。)(此处作者想说的是,以前的数据显示老掉牙喜剧的收视率更高,结果在疫情期间发现,其他题材的电影收视率更高,而这一数据比以往数据更能说明观众的电影口味。)
更加令人振奋不已的事实是,这些高收视记录,并非出自像Gérard Oury,Louis de Funès的电影以及《深入敌后》系列这些一如既往受欢迎的影片,要知道这样的成绩在几个月前简直难以想象。(作者此处意指疫情期间其他题材电影才是贡献电视收视成绩的主要来源)公共电视频道是否会继续延续这种模式?或许这也是最保险的做法。
虽然视频点播近些年收入增长缓慢,但是它已然取得了非常重大的发展,即便它离赶超早些年DVD的蓬勃势头还相距甚远。至于更加日常和普及的流媒体服务——我们有处于领先地位的Netflix、亚马逊Prime,也不能忽略比预想中要更低调、却迎头赶上的迪士尼+——均超过预期收获了大量订阅用户(关于这一点,可详细参阅下一页lisabeth Lequeret的调查)。不确定是否真的应该就此满足,我们可以由此怀疑,无论是新电影或是像MK2公司名录上的那些经典电影,它们的出现只是一种风暴前的宁静,因为平台想要先用它们的电视剧作为吸引用户的引流商品。
总之,大体来看,最近五六年观众的上座率稳定得惊人,永远超过2亿人次;2019年超过了2.13亿人次,接近2011年的2.17亿人次,堪比60年代的上座率。这些众多的因素目前看来或许晦涩不明,但是考虑到观众一如既往尖锐的观影口味,还是能够让我们对未来的发展状况保有一丝乐观。
Appels à un plan de sauvetage
呼吁一个救援计划
虽然不能担保,但可以确定的是在CNC(法国国家电影中心)支持下的国家系统一定能够使机构渡过这场浩劫。简单来讲,CNC有三大资金来源,尽管它们的性质各不相同,但所有这些都受到了严重的干扰。首先是影院税,从每张电影票中抽取(略低于11%),自3月16日(封城前一天)起显然已大幅度减少,直到后面完全停滞。其次是电视税,以频道的广告收入为基准。电视广告收入本身就在急剧下跌(下降50%到60%),同时反映出该项税收的同比下降。
最后是视频税。在讨论关于SMA指令(即视听媒体服务指令)的改革之前,这项措施原本是负责引导各视频平台如何更好让资金投入创作。但如今视频税依然是CNC收入预算中的薄弱环节。
本来这项措施的讨论属于春季议会中的计划,而后被推迟到了今年年底。文化部长弗朗克·里斯特(Frank Riester)已承诺将在新的截止日期之前完成任务,以便从2021年1月1日起,Netflix和其他流媒体公司必须将他们在法国的部分收入用于对创作的资助,而其数目及可能高达营业额的25%。
理论上讲,这备受关注的视频税将为CNC的金库汇入大量新的资金,从而至少抵消一部分2020年的账面损失。不过对于最后这点,一些实质问题仍未得到解决,即便是当中最基本的。例如关于作品资助的模式就是未解决的主要问题之一,后续我们会重新回顾这一方面。
说实话,在等待该措施的落实和回馈期间,面对无数个合时宜的项目预算申报,CNC几乎都难以以现有的资金实力去作出回应。可以想象,空荡荡的影院,电影发行的瘫痪,拍摄的中断,电影节的取消,以及各种无限期延长的通知…都意味着救援计划的呼声将无休无止;而随着今年预算的削减,CNC(的补贴)肯定无法让每个人都满意。当然,除非国家发放必要的资金来满足这一巨大需求。不过在整个经济都衰退的背景下,完全按照这样的援助规模去计算拨款数目,也是不太可能。
Quels films pour quels écrans ?
解封后影片上映何去何从?
(…)我们现在的情况,就如同在激烈残酷的赛鹅图游戏中一样,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到底什么样的电影,能让观众重新燃起蜂拥至电影院的欲望呢?当下就有两部电影符合了这一预期。一部是迪士尼从过去珍贵的影片宝库中受到无穷启发,并一点一滴耐心提炼而翻拍出的真人版《花木兰》(Mulan)。另一部,极大可能让影业恢复生机的片子——则是由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 Nolan)导演的《信条》(Tenet)。再加上,外界至今仍极少这部影片的信息,更是激起了这位英国导演的粉丝们探讨的兴趣。所以当五月份大家还在如火如荼地讨论市场策略的时候,这两部电影就已经定档7月22日了。
这样看问题就稍微简化了。首先第一种可能性:就是这两部电影如期于7月22日上映,然后其余电影就能在观察情况后开始考虑上映的事情。第二种可能性:它们都因种种原因无法如期上映,然后再次掀起一场令电影发行人和影院经营者大脑瘫痪的“腥风血雨”,其实他们的痛苦完全能够理解,毕竟这就意味着要在几乎没有一点票房保障的情况下重开影院了。顺便一提,非常讽刺的是,在未来一段时间,法国电影院的命运将掌握在迪士尼和华纳(前面两部最具救世姿态的神片的发行商)手中。
最后仍然是影院的问题,由于这样的现象每年在公共社会学中都愈演愈烈,那当影院开门时,那些忠实的影迷还会蜂拥而至吗?要知道常在影院观影的人群平均年龄都五十多岁,属于病毒易感人群。而让人更加烦恼的是,这就意味着对于这些五十多岁忠实影迷来说,他们是否愿意重回影院,取决于各种不可预测的因素。例如,为了看一部电影,他们是否愿意戴上口罩并与其他观众保持一定距离,同时还伴随着令人焦虑的酒精消毒液味道呢?除了原本期望的观影愉悦可能改变以外,我们还不能忽视,当观众去取票时,有机玻璃包围的柜台自带的疏远特性可能给观众带来的不安。
La distribution dans les limbes
无所适从的电影发行业
电影业复苏的未来依然是一个迷,在产业链中、和其他行业分支联结最为紧密的一环就是电影发行了。面对这场空前的混乱状况,不管是实力最雄厚还是最为微不足道的公司都毫不例外地慌了阵脚。
这是因为电影发行和上映的一系列运转依靠于各种变量,其中最有影响力的显然就是竞争的因素。每周上映的电影数量众多,以至于每一步不能出错——要避免题材类型相似的电影因为吸引同一批受众而发生冲突。
目前看来,没人能板上钉钉地通告电影上映——因为所有人都在黑暗中摸索。“可能的情况有很多种,” Éric Lagesse (法国电影联盟UNIFRANCE的主席,电影制片人) 说,“有些拿到了隔离期间上映的电影,也就是只有五天的时间来放映。应该拿它们如何是好?”
“或许也可以假装隔离只是个比较长的小插曲,在其结束之后重新安排上映。比方说,马丁·波渥斯的《如何成为一位好妻子》看起来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记忆碎片》在3月11日已经上映,它也可能会在解禁之后重新和观众见面。”
“这部电影本可以毫无悬念地在视频点播方面获得很好的表现,然而它并不想要这种应对方式。如今没有人给出现成的答案。《记忆碎片》在观众的印象中是否依然像第一次上映一样有新鲜感,还是说经过短暂的院线开发之后就已经被消耗了价值?”
有些电影已经放弃了重新上映计划。The Jokers,奉俊昊《寄生虫》去年成功的合作伙伴,今年也在3月11日发行了罗跟·费纳根的电影《生态箱》,并出席了戛纳影评人周。“它不会再重新上映了,”Jokers的老板Manuel Chiche做出了果断的决定。“16000人次的上座率开了个好头,这预示着最后的成绩将会非常令人满意,大概在八到十万人次。”
“然而,我认为即便有些影院在解禁之后重新放映这些电影,但风险依然很大。例如,所有美国的独立电影在美国本土和加拿大地区上院线的机会相对于发行DVD来说依然非常有限。一旦DVD流通发行,就会有铺天盖地的盗版链接,会威胁到影院。等到DVD一出来就太晚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Le Pacte公司的发行人决定让马提欧·加洛尼的《匹诺曹》入驻亚马逊prime的视频点播频道也出于相同的考量。对于这部同时具有作者电影特征且立足于广泛受众的作品来说,坐以待毙或者经历潜在、猖獗的盗版现象都将给它在影院的上映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
非法下载最强劲的反对者、Le Pacte公司的老板Jean Labadie终于也被其他的发行公司所认同。这一次对他来说将是和盗版做斗争的好时机。
除了那些已经为停映付出代价的人,所有的发行商都开始为他们买了版权的电影琢磨上映策略,并且在影院重开前,这些影片就已经排起了等待的长龙。
就算如此,情况也未见得简单,谨慎的心态告诉我们要保持观望态度。“现在表态还为时过早,”Michèle Halberstadt说,目前她和Laurent Pétin一起管理着ARP电影公司。“我们不知道观众会作何反应,但不管是为了自身处境,还是为了电影行情,目前都很难从容地计划错峰上映的问题。例如,我们有延尚昊的电影《半岛》,一部南韩风格的电影,《釜山行》的续集。” [注:上座率约28万人次]
“显然,(鉴于第一部的成功)我们对这部续集也很有信心,但我们并不想在这种市场形势下上映它。毕竟这隐藏着造成严重损失的风险。从其他一些地方的经历可见,市场形势让人不安。例如,得克萨斯州(美国)的影院已经重新开放,但是并没有观众去看。当然这种情况也可能很快就会改善,不过目前,我们还是选择保守行事。” 大多数人也持同样观点,包括Éric Lagesse也总结道 “对于我们许多人来说,应该把尽可能多的影片保留至2021年。”
毫无疑问,这场危机也将确认,各大电影节在电影发行机制中发挥的影响,尤其是一些A类电影节像戛纳,威尼斯,柏林。而戛纳盛宴的取消无疑引起了巨震,其中带来的影响到目前都难以预估,但我们还是可以看到些痕迹。每年这个时期,来自世界各地对法国电影的焦点都足以让这场十字大道上的角逐游戏变成千载难逢的秀场(通常但也不总是),反之,没有角逐表演引来的焦点则会让产业遭受严重打击,所以电影节本身作为流量担当绝对是另一个不可忽略的要素。一个很现实的假设,今年一些野心勃勃的电影已经瞄准了2021年的电影节选拔,那么理论上讲,直至2021年五月前,上映的作者电影数量将会减少。毕竟什么样的发行人愿意在电影上座前放弃去戛纳做一轮宣传的机会呢?除了资金方面可能不允许的情况外。
(…)
而且为了完成这短暂的理想版图,发行商所额外承受的不确定性,还将影响着日后的发行工作,这些都让人担忧。口袋已经放着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作品的发行商,此时还无法把握针对它们的发行策略,更别谈购买新电影的计划了。可见,这些存货堆积问题很可能影响着,未来全球市场范围内影片的产量。就此,想要有所举动,还为时尚早。
现阶段呈现出的只是部分问题。要想总结所有影响,至少需要数周,更准确来说,需要数月甚至是数年。其实一直以来反反复复探讨的核心,最关键的一点,都是为了让观众重返影院。早自1945年,就有各种新兴现象涌现,电视、视频、付费频道的建立、非法的免费下载平台都曾以胜利者的姿态自居,还有今天如洪水般强势来袭的流媒体,这些都让我们与影像关系产生了许多次颠覆性转变,即便这些转变同时被认为是电影消亡的潜在威胁,但最终没有任何一个真正让影院放弃抵抗举手投降。
未完待续…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