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封荣誉金狮和荣誉金棕榈的政治导演再入本届戛纳主竞赛

意大利名导马可.贝洛奇奥作为意大利国宝级电影导演,新作《绑架》再次入围76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这也是他第十一次入围戛纳电影节。他在2011年荣获第68届威尼斯电影节授予的荣誉金狮奖,2021年荣获第74届戛纳电影节授予的荣誉金棕榈奖。

导演马可.贝洛奇奥获封荣誉金棕榈

其入围75届戛纳电影节戛纳首映单元的意大利剧集《夜的表象》近期正在法国ARTE频道热播。该剧讲述了1978 年 3 月 16 日,基督教民主党主席阿尔多·莫罗 (Aldo Moro) 被恐怖组织红色旅绑架。在震惊的状态下,意大利政府发现自己面临两难选择:是应该接受与恐怖组织的谈判,这意味着危及民主,还是不屈服并承担被绑匪处决的风险?

注:莫罗是意大利天主教民主党的重要领袖之一,1978年3月16日他被左翼极端恐怖组织红色旅绑架,并于55天后被杀害。

《夜的表象》

以下文字选自《电影手册》专访马可.贝洛奇奥关于《夜的表象》:

手册:回到阿尔多·莫罗案对于您来说是否是一种政治需求,毕竟您已经在《再见,长夜》中谈到过这个问题?

没有政治意愿,而是环境让我重新与这个案子联系起来。在2018年,距离莫罗遇害已经过去40年,一种新的意图将这次事件带回到了意大利,我们在各种媒体上进行讨论。我特别关注了与该事件相关的消息,并有时会带着批判的方式去观看某些电视节目里愚蠢的报道。这唤醒了我的一些记忆以及一些图像,我开始再次思考一些我之前没有呈现过的影视造型。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弗朗切斯科·科西加(Francesco Cossiga),作为一名内阁大臣他极力反对极左运动,故而左翼对他非常的负面的评价。但是在研究他个人生活并且与一些人交流时,我发现他个人生活,非常的隐秘。他的婚姻并不幸福,他非常年轻的时候在一位牧师的媒妁之言下与,一位萨丁尼亚岛本地年轻漂亮的女性结婚,然而他对于他妻子并未产生真正的吸引力。此外,他还收集了许多的奖章,并且对货币很有热情,得益于这些行为,他与世界各地的人们进行了交流。他是一位很睿智的人。而莫罗对他来说就像父亲一样。莫罗说服科西加从政并让他进入政府。所以当莫罗被绑架时,在科西加为找到莫罗而所做的一切尝试都失败后,他感到他是如此的无力。

弗朗切斯科·科西加(Francesco Cossiga)

手册:从标题来看,这部剧是与《再见,长夜》的对话,二者关系已经超出了内容的范畴,一个从是“内部”展示绑架,另一个从“外部”,二者内外呼应。这是您设计的方式?

是的,这个剧集可以说是电影《再见,长夜》的反打镜头。例如,在《再见,长夜》的一个场景中,我们可以看到莫罗在给保罗六世写信,而在剧集里,是保罗六世在给莫罗写信;我们可以把这些镜头剪辑在一起,它将像一个完美的正反打。

手册:在《夜的表象》中的一个场景中,广播中提到了法兰西斯可.罗西(Francesco Rosi)的一部电影。因为您的电影可以成为罗西式的 “档案电影”,但您却去到了另一个方向。

是的,我要去另一个地方。我非常喜欢罗西,虽然我不喜欢他最近的电影。他的电影很有特色,他的电影不仅仅具有文献价值,而且富有表现力。但是他们与现实的联系比我的电影密切。他的代表作《龙头之死》,非常有力量,那是完全只有从内部拍摄才特有的西西里式悲剧。

《龙头之死》海报

手册:您与角色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既不对他们保持同情心,也不去评判。您所在的六七十年代别的激进电影导演也会有同样的看法吗?

不,那时在面对权威时,我内心有一种无政府主义以及破坏者心态的那一面。我现在仍然觉得我自己是个无政府主义者,但我也是一个非暴力的人,尽管这听起来有点矛盾。话虽如此,即使在我最激进的左翼岁月里,我也从未陷入暴力,我从未相信这是对抗对手或者对抗敌人的解决方案。而是通过讽刺,我嘲笑权威。我的那一面如今也并未完全消失,但我认为它现在更加微妙和谨慎。在《夜的表象》,我对任何角色都没有仇恨或者轻蔑,甚至对安德烈奥蒂(Andreotti)也没有。我并不是要原谅或者同情,但我认为情况是如此复杂,我们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完全谴责安德烈奥蒂政府。

《夜的表象》剧照

手册:这也是因为您不只是把这些人物当作政治人物来拍,而是当作有血有肉的人来拍,他们有他们的不完美,有他们的反应。比如安德烈奥蒂在得知莫罗被绑架后,从浴室出来,衣服上还有呕吐物。

这就是电视剧的优势:我有很长的时间来讲述这个故事,使我能够比在电影中更接近每个角色。在《再见,长夜》中,有更多的漫谈,更多的抒情。而在这部剧里,我试图通过面对人物,通过非常接近他们,甚至包括身体物理上的接触,来了解人物的本质。

《再见,长夜》剧照

手册:您看来很重视手的重要性。

科西加带着污渍的手,或者一直在洗的莫罗的手,或多或少有意识地让人想起一个想象中的人物:麦克白夫人,本丢-彼拉多(Pontius Pilate)还有穿着苦衣的教皇。虽然这些流血看起来不太真实,但它具有象征意义,这是一种罪恶感的标志。

手册:人物都和物品联系在一起,有时候还近乎与一种小孩与玩具的关系。比如部长的旗帜,教皇的十字架,恐怖分子的武器….

物品很重要,但是它们始终服务于场景。物品是与行为联系在一起的,就像给莫罗圣餐的手,法兰达拔出然后又收回的枪,或者在袭击前她缝在飞行员制服上的徽章。说到旗子,在罗马,我总是因国旗如此自然从容地缠绕在旗杆而感到震撼。所以我相信科西加也可以“解放”国旗和它的三种颜色,即他所相信的国家象征。我也希望教皇与十字架有一种物理上的关系。为了拜苦路(Via Crucis),他想要自己举着大十字架,但是他没有力量,所以他尝试越来越小的十字架,但这是徒劳之功。这既是象征性的,也是非常具体的。

注:苦路(拉丁语:Via Crucis)是基督宗教的一种模仿耶路撒冷耶稣被钉上十字架过程重现的宗教活动,主要进行于四旬期间

《夜的表象》剧照

手册:您拍摄的面孔几乎就像面具一样,这给了角色一个更具悲剧色彩的特质,就好像他们已经属于历史的一部分。

他们并不是真正的面具,就像在剧院里,我们改变了面孔,但是,他们的确是一些即现实又有点戏剧化的面孔,甚至略带点表现主义。当我在罗马电影实验中心学习时,我对20世纪20年代的德国电影和表现主义绘画非常感兴趣。我喜欢那种风格,它与那些追求整个画面光彩明亮的风格截然相反。这种影响在我的其他电影中更为明显。在这部剧里,它更多是体现在“背光”照明中,而不是在正面照明中,在从后面照射进来的光线里,脸微微处于阴影中。同样也正是这种灯光使他们戏剧化。

《夜的表象》剧照

手册:这种对身体、物体、和面孔的表现主义作品,难道不也揭示了人物的神经症吗?您这个总是对疯狂感兴趣的人,不是在描述一个处在疯狂边缘的世界吗?

最明显的就是科西加,他的两极化:一方面,他的抑郁使他瘫痪,另一方面,他始终处在一种连续的兴奋中。至于那些红色旅组织成员,他们陷入了盲目和毁灭之中。他们确信,他们可以仅仅因为一些人所扮演的角色和一种观念而杀掉这些人,这是一种非人性的疯狂。这就是法兰达在梦里所意识到的。

《夜的表象》剧照

手册:您探讨的是历史上一个时刻,在意大利,也许在欧洲,甚至在世界范围内,怀疑无处不在,大众普遍失去信仰。

是的,每个角色都经历了一场确定性危机。例如,虽然马里奥-莫雷蒂在红色旅组织中尊重某种民主,特别是在莫罗死亡的决定上。瓦莱里奥-莫鲁奇认为他更像是切-格瓦拉式那样浪漫的人,他准备随时牺牲自己的生命。但是在内心深处,正如他告诉法兰达的那样,他不相信红色旅能赢得战争。剩下的就是制造尽可能多的混乱,杀死尽可能多的法西斯分子。这就像野蛮部落中的角色,在某个时代,他们决定杀死尽可能多的敌人,直至他们自己消失。这不是一个真正的革命立场,而是一种消亡的浪漫主义。

《夜的表象》剧照

手册:但是部长们和教皇本身似乎陷入了政治或宗教信仰的危机。您觉得您在拍摄一个时代的终结吗?

是的。拉维亚大屠杀和莫罗被绑架引发了一场潜在的危机。为了拯救他的朋友,教皇做出与他职责相反的选择,比如筹集一大笔钱,他称之为“魔鬼的粪便”。同样,他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来说服红色旅释放莫罗,这不是他习惯的语言。然后,当大家继续称他为“神圣的教皇陛下”时,他回答说:“神圣?我现在没有丝毫神圣可言”。在政客方面,他们忙于拯救制度,却没有勇气做出真正的选择,也就是重新讨论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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